早安，三月

作者：肖江  来自：http://blog.sina.com.cn/xiaojiang

三月四日晚间的小雨是三月的第一场雨。雨不大，只是一场小雨。小雨从傍晚开始，一直持续到夜里九、十点钟。小雨淅淅沥沥，时间长了，竟形成了水流，流水的声音也挤过窗缝溜进来。

打开窗子，冷风吹进来，也把雨滴溅起的雨意捎带进来。不远处的路灯闪着桔黄色的光线，氤氲般的雨雾让光线更加柔和。

雨夜是静的。

三月五日是二十四节气中的惊蛰。惊蛰，是二十四节气中第三个节气。中国古老的历书中这样描写惊蛰：卯，仲春之日，卦在震位，万物出乎震，乃生发之象。“卯”，冒也，万物冒地而出，代表着生机。惊蛰节气，阳气上升，气温回暖，春雷乍动，雨水增多，万物生机盎然。所谓“春雷惊百虫”就是指惊蛰时节，春雷始鸣，惊醒蛰伏于地下越冬的蛰虫。而农人此时也到了春耕时节。在华夏大地，春耕也从南至北渐次展开。在中国的传统习俗中，“惊蛰”还是除疫的日子。“惊蛰”节气过后，瘟疫也将随之而去。

我当然知道惊蛰节气在中国古代农耕生活中的重要地位，也知道这个节气在提醒农时的同时，也提醒春天瘟疫易发生而要做好灭疫的准备。华夏民族优秀的古代传统文化既是经验的总结，也是长期劳动和智慧的结晶。

思忖着即将到来的惊蛰节气，忽然想起了诗人贺知章的《咏柳》：“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身处北方的我是感受不到这般春意的。因为诗人所描写的是江南的二月（农历）。贺知章是唐越州永兴人（今浙江萧山）。他的家乡在农历的二月应当是他描写的样子，而身处北方的我只能在诗人的韵律和文字中感受二月（农历）春天的美好。

我又忆起了少儿时的情景。在淮水的左岸，在春天的三月初，河湖沟塘里的冻冰已经融化，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的积雪也已消融，麦苗像绿色的毯子覆盖着淮水两岸的平原，这时候的麦苗像从冬天里刚刚醒来一样精神抖擞地拼命长高；油菜花虽未绽放，但已经吐出花蕾，再过一两周的时间就会成为一片金黄的海洋。三月初的春天，空气尚是清冽的，刚刚忧郁的一个冬季的河水颜色是褐色或半褐色的。水中暂时还看不见生机，只有不怕冷的鸭子在水边畏怯地徘徊着。残荷的茎叶依然在水中飘摇，芦苇在风的吹拂下呈现出懵懵懂懂的样子。大约再有十天左右的时间，它们就会现出生机。而到了三月末的时候，在一些河塘和沟渠中就会陆续出现蝌蚪和小鱼。

春天最忙碌的是春耕的农人，而最兴奋的莫过于孩子。他们终于可以脱下紧裹在身上数月的厚重的衣裤，穿上鲜艳轻薄的春装，在田野里漫跑和嬉戏，在河水边凝神和驻足，在柳树下抚摸青青的柳枝，手巧的孩子还可以将柳枝变成可以发出悠扬声音的柳笛；还有那些爱美的女孩子，她们眼瞅着复苏的大地和诱人的春光，早已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收藏在衣柜里的漂亮衣裙已经被悄悄地拿出，她们等待着春姑娘的再一次召唤，就会身着裙服羞涩地走出家门，在春光中融入万紫千红。

这样的影像还只能出现在淮水沿岸或以南的地方。而在遥远的北方，三月的春天，春寒依然料峭，春意只能在原野和河水中寻觅到踪影。

北方最美的春天似乎就是林徽因的诗——《你是人间四月天》中的日子。在林徽因的诗中，北方的春天是四月——四月才是人间最美的春的季节。

在我的眼中，北方三月里的春天也是美的。

它同样具有轻灵的特质，也飘散着氤氲般的云烟，也具备轻和软的内涵；它正在走向娉婷和鲜妍，也呈现出天真和庄严；鹅黄和鲜艳都在三月里蕴酿，那一树一树的花开也会在三月的最后的日子里走来……

三月，相对于北方来说是早春。但早春自有早春的特质和美。它清新、自然；它羞涩、灵动；它青春、靓丽。

对于三月的春天，我更愿意用目光去感受，让心灵去飞翔。这是一种精神的愉悦和享受，是一种幸福的向往。在愉悦和向往中，让心灵率先沐浴在春光里，让眼波早早的淹没在由远及近的春汛中。

我想起了两千年前的孔子游春的故事：“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三月的春天里，孔子及弟子们带着童子穿着春在沂水边踏春，用手撩着河水，让春风撩起春衣，高兴地哼唱着歌踏上回家的路。在这短短的数言中，一直在我心目中不苟言笑的孔夫子在春天的三月像孩子一样沐浴其中，享受着春天的空气、阳光和水，其兴奋快乐的表情跃然纸上。

在中华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迎来了多少个春天啊！在这数不清的春天里，有多少人被三月的春天陶醉，又有多少人为三月的春天而咏唱啊！

在二〇二〇年的三月里，我们同样要为三月的春天歌唱，还要为在春天里奋勇抗疫的人们歌唱！正是因为他们，这个春天才减少了太多的恐惧和忧伤；正是因为他们，这个春天更让人感念和感恩；正是因为他们，这个春天才让人增添了信心和力量。

三月六日的傍晚，又一场春雨洒下。在这淅沥的春雨中，我看见了在细细的春雨中漫步的人们，有的人竟没有打伞，他们悠然地走在细雨里——走在细雨中的三月里。他们是热爱春天的人们。热爱春天的人们是热爱生活的人们，也是心怀希望的人们。正是因为有了他们，春天才有意义，春天才有价值，春天才之所以被称为春天。

春天，三月里的春天。走在这个三月里的我第一次对三月的春天有了如此温暖的记忆——永远的记忆。

三月七日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晴朗的一尘不染，晴朗的似乎能分辨出阳光的颜色。走在盎然的春光里，抬头望向蔚蓝的天空，在充盈着金色丝线的空中，有鸟儿在自由地飞翔。

三月八日，又是一个阴沉沉的天气。希望有一场春雨再一次降临，也希望这一场春雨能够飘落北方的大地。如果这场春雨能够如约而至，我也要像那些热爱春天的人们一样走进春雨中去，去接受春的沐浴，去接受春的洗礼。我还要站在旷野中对春天说：早安，三月。

                          2020年3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