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明

作者：肖江  来自：http://blog.sina.com.cn/xiaojiang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说到清明，许多人会想起大诗人杜牧的《清明》诗句。杜牧和清明因《清明》诗而重叠在一起，《清明》诗因杜牧在清明时节的吟诵而成为千古绝唱。在许多人的眼睛里，杜牧描写清明的诗句似乎成为清明节的唯一诠释，“雨纷纷”和“欲断魂”的词句似乎成了描述清明节的专用词汇。

我没有考证过杜牧写《清明》诗时的背景。如果仅仅从他的四句诗中就断言羁旅路上的行人落魄断魂的心情是因清明节导致似乎并不贴切。只能认为当时在江南游走的杜牧在清明时节巧遇了纷纷落下的春雨，在春雨中，也偶遇了同样天涯羁旅落魄断魂雨中的人们。 在这样的天气中，或许有一些寒意侵扰着身心，但更多的或许是心灵的疲惫和低沉，于是就希望找一个酒家喝几杯酒借以暖暖身体。在春雨中，却还能碰到放牧的儿童借以问询，可见雨不大，天气也并不寒冷。或许诗人的冷更多是从内心涌出的，只是恰巧和清明节相遇才吟出《清明》这样的千古佳句。

在我的眼睛里，清明首先是一个节气。它是中华民族的祖先在与自然界和谐相处的过程中总结得出的生活和劳动经验。

在中国传统的二十四节气时间表中，“清明”排在“春分”之后和“谷雨”之前。时至清明，气候变得清爽温暖、大地呈现春和景明之象。“清明”的含义中包含着气候暖和、草木萌动，杏桃花开，给人以清新朗明、欣欣向荣之感。正是这样的时间和自然界表现，“清明”两个字在跃入眼帘的一瞬就给人以神清气爽的感觉。

在中国古代文献中对清明有这样的记载。《淮南子·天文训》中记有：“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乙，则清明风至”。这里的“清明风”指的就是清爽明净之风；在《岁时百问》中也有这样的句子：“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为清明”；在《历书》中，这样解释“清明”：“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丁，为清明，时万物皆洁齐而清明，盖时当气清景明，万物皆显，由此得名”。

从上述中可以看出，原本清明节并不是专为“慎终追远”而设，而是古人在长期的生活和劳动过程中结合古代的“寒食节”和“上巳节”等节日融合而逐步形成的节日。清明节融合了寒食节，也融合了古代的一个重要节日——上已节。对寒食节，许多人对此已经有所了解，而对于上已节则比较陌生。上已节，俗称“三月三”，是古代举行“祓除畔浴”活动中最重要的节日。在这一天，人结伴到水边沐浴，称为祓禊”，后来又增加了祭祀宴饮、曲水流觞、郊外游春等内容。上已节在宋代以后逐渐销声匿迹，和“寒食节”、“上已节”一起被融入“清明节”之中。清明节是农耕文化中极为重要的节日，将春季最重要的节日与古代祭祀的“寒食节”和“上已节”等节日合并本身就表达了中华民族的祖先乐观向上、战胜悲伤、克服困难的积极心态。

清明作为一个春祭大节，在更多地依赖自然界赐予食物的古代，在开始春种的日子里，举行春祭是中华民族的先人们美好祝愿的一种表现。随着历史的发展和人类文明的进步，将祭祀上天的节日和祭祀先祖的活动结合在一起也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中华民族的先人美好心愿的彰显。

读古人描写“清明”的诗中，我特别喜欢唐代诗人贾岛的《清明日园林寄友人》：“今日清明节，园林胜事偏。晴风吹柳絮，新火起厨烟。杜草开三径，文章忆二贤。几时能命驾，对酒落花前”。在这首诗中，表现的是清明节日里朋友们欢聚和畅饮的情景。这是美好春光中的欢宴，美好的欢宴自然会想起身在远方的友人，同样也会萌发出和友人早点重聚的心情。

清明是春天最美的时节。在美好的清明时节中，有着各种不同的活动内容，而不仅仅只是祭祀、祭扫的单一内容。其中包含着许多与春天有关的其它内容，只不过由于时代的更替和时间的流逝，祭祀和祭扫的内容喧宾夺主，又由于大诗人杜牧的清明时节的吟诵，从而让今天的人们误读了“清明节”丰富的内涵。

中华民族是崇尚亲情的民族，血脉在历史长河中穿过，华夏的基因密码铭刻在华夏人的血脉之中。而铭刻这些的节点就是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那在清明时节培放在逝去亲人坟上的新土以及插在泥土中的新柳，还有坟前袅袅升起的轻烟是一种怀念，也是一种告慰。在这缕缕上升的轻烟中，中华民族完成了世代的传承，也完成了世代交替。除了中华民族之外，有哪一个民族能够像华夏民族一样生生不息完整地走过五千年长路？

清明，实在是一个无比优美的词汇。它不仅代表着中国传统的节气，还代表着仲春的春和景明和万木复苏。清明节实际上是在以一种方式礼赞生命，景仰和怀念逝者，向往未来美好的生活。

人如此，国家又何尝不是呢？

难道国家就不向往清明吗？当然，特别是政治的清明。从历史到现代，几乎所有的王朝统治者都希望政治清明（至少在语言上）。清明政治是国家健康发展的内核和动力。没有清明政治，即使能够盛极一时，也会因为政治的污浊而逐渐陷入衰败的泥潭。

由此，我又一次想起了中华民族聪颖的先人们。他们创造了一个词汇，又发展和丰富了一个词汇，并让这个词汇以一种民间的形式跨越王朝和时代，涉过历史和时间的溪水，终于使清明节成为中华民族最重要的传统节日之一。他们的智慧超越了时间和时代，同时也规划了现在和未来。

在清明这个节日里，我们享受着仲春和景明，享受着万木复苏和生长，享受着亲情和欢乐的延续，也在无言中完成着世代的交替和传承。

清明时节纷纷落下的雨，除了春雨，还有杏花雨、桃花雨和樱花雨；路上行走的人们在享受着仲春和景明的同时，还享受着思念和回忆。

走在清明的时间里，轻轻拨开薄薄的雨幕，和在清明节中出行踏青和祭扫的人们擦肩而过……，忽然想起杏花村酿出的新酒或许还是温热的，于是，急不可耐地想呼朋唤友去畅饮几杯，只是让我困惑的是：去哪里寻找春雨中的牧童呢？

                                      2020年4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