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昂与《登幽州台歌》

作者：肖江  来自：http://blog.sina.com.cn/xiaojiang

在唐代灿若星辰的众多诗人中，陈子昂无疑是最为独特的。称其独特并不是空穴来风。在唐朝的诗人中，不论是李白、杜甫、白居易，还是晚唐的杜牧和李商隐，以及与陈子昂同时期的诗人王梵志、寒山、王勃、杨炯、上官仪、卢照邻、苏味道、崔融、杜审言、骆宾王、宋之问、李峤、张若虚等相比，这些同时期乃至于整个唐代有代表性的诗人无一不是在少年时代就饱读诗书，许多诗人年少时即已名闻天下，只有陈子昂是个例外。

陈子昂（公元661-公元702年），字伯玉，梓州射洪人(今四川省射洪县)，唐代文学家，初唐诗文革新人物之一。根据史书记载，他幼时聪颖，却少而任侠，年十七、八，尚不知书。后因持剑伤人，才弃武从文，慨然励志，告别旧友，深钻经史。史书中这样记录他幡然悔悟后的成长历程：“数年之间，经史百家，罔不赅览。尤善属文,雅有相如、子云之风骨。”陈子昂弃武从文后，曾两次出川赴长安参加科举，两次落第。24岁时，考中进士。陈子昂高中进士这一年（公元684年）恰遇唐高宗李治驾崩，武则天拟将李治的灵柩运回长安安葬。陈子昂上书以“东都洛阳兴胜，可以安置山陵，关中旱俭,灵驾西行不便”为由阻拦。陈子昂的上书得到武则天的青睐并特地召见他。后武则天封他为右拾遗。公元686年和公元696年，陈子昂曾两次从军北征。

陈子昂高中进士并进入官场后却怀才不遇。其生性耿直，心怀天下，直言敢谏。因其文“历抵群公”，得罪权贵，不为所用。三十八岁时辞官回乡，后为奸人所害，终年41岁。

在陈子昂较为短暂的人生旅途中，尽管没有在仕途上高登庙堂，却为后世留下了许多不朽的诗文。

值得一提的是，陈子昂青年时期在出川入长安走向成名的道路上也曾留下孤傲和智慧的华章。

公元679年，第二次赴长安参加科举考试的陈子昂再一次名落孙山，苦闷的他在长安城中无聊地虚度着时光。一日，在长安街头，他看见一人在卖胡琴，卖者索价百万，众人围观，无人敢问津。陈子昂挤进人群，出重金购之。并于次日在长安宣阳里宴会豪贵，捧琴感叹：“蜀人陈子昂，有文百轴，不为人知，此乐贱工之乐，岂宜留心”。话毕即砸坏胡琴并遍发诗文给与会者。其时京兆司功王适读后，惊叹曰：“此人必为海内文宗矣！”从此，其声名蜚声长安。

陈子昂存诗100多首。其诗风骨峥嵘，寓意深远，苍劲有力。在这些存诗中，《感遇》系列和《蓟丘览古》系列是他的代表作品。我除了喜欢他的这些代表作品外，最为喜欢的还是他的《登幽州台歌》。

《登幽州台歌》只有短短的几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幽州,为古十二州之一。大致范围包括今天的京、津、河北北部以及辽宁省的部分地区。幽州台，又名蓟北楼，也称“燕台”。关于幽州台的具体位置，史学界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在今河北易县东南；另一种说法是在北京城东南（今大兴境内）。相传战国时期。燕国燕昭王为招揽贤才，筑高台，并将黄金置于其上，故又名黄金台。

《登幽州台歌》写于公元696年，这也是陈子昂第二次从军的时间。这一年，契丹攻陷营州，武则天委派武攸宜率军讨伐。陈子昂在武攸宜幕府中担任参谋随征。武攸宜为人轻率，缺少谋略。次年兵败，紧急情况下，陈子昂请命带万人作前驱以击敌，武攸宜不允。随后，将陈子昂降为军曹。在这种情况下，陈子昂壮志难酬，愤闷难平，登临幽州台上，抚今追昔，慷慨悲吟，作《登幽州台歌》。

《登幽州台歌》是一首吊古伤今的生命悲歌。短短的诗行中透露出诗人孤独遗世、独立苍凉的落寞情怀。诗人俯仰古今，感叹宇宙天地的浩茫博大，也感叹自己孤单悲苦的心境。

在古幽州台上，年仅35岁且满腹经纶的陈子昂面对着苍茫大地和浩瀚天空抚今追昔，他或许想到了垂钓于渭水之滨的姜子牙终被周王室所邀，辅佐周公，终于建立成康之治的伟业；他或许想起燕昭王礼遇乐毅，使其连破齐国七十余城而名垂青史；他或许想起燕太子丹在易水河畔知遇荆轲的往事；他或许想起太宗皇帝因启用诤臣魏征而迎来的“贞观之治”之盛世……，那些过去的人和事都永远地过去了，而那些能够礼贤下士的旷世明君却遥遥无踪。

或许，他还想起了楚国的大夫屈原。那个壮志未酬后抱石投江的楚国大夫是否就是自己的影子？

正是在这样的情境下，诗人慷慨怀古，将个人的怀才不遇融入到宏阔的历史之中，深沉悲壮，豪情难抑，其《登幽州台歌》终于成为一首震古撼今的千古绝唱。

陈子昂的人生只有短短的41年。但是，如果将陈子昂放在时代的长河中加以比对的话，他又是幸福和骄傲的。那个被其才情所打动的女皇帝最终也只给自己留下了一座无字碑；那个激发其写出《登幽州台歌》的武攸宜更是早已被历史遗忘；还有众多和他同时代的或同一朝代的名士们并没有多少人能够或善始或善终。陈子昂却以自己不朽的诗文，以自己的傲世才情，以自己的旷世悲歌——《登幽州台歌》而被传颂千古。

历史就是这样，它可以一时被蒙尘，但时间会掸去尘埃并还其本来的面目。历史和时间也是最好的评判官。在历史和时间面前，只有真名士才能最终迎来真风流。

在这样一个夏季，在这样一个雨夜，面对着苍茫有辽阔的天与地，我又吟诵起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我多希望能够穿越时空，走近陈子昂并坐在他的面前和他倾心相谈；我多希望能够和诗人一起再一次登临幽州台，怀古论今，并大声吟诵《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只是此时的诗人不会孤独，我会陪着他一起“怆然而泣下”。

                                2019年8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