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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的颜色

  • 发布时间: 2019-09-02

延安的颜色

作者:肖江  来自:http://blog.sina.com.cn/xiaojiang

如果用一种颜色来描写延安的话,我首先想到的是红色。红色的记忆可以追溯至我的儿童和少年时代。在小学和中学的课本里,延安的标志——延河边的宝塔山和窑洞是红色的;在电影里,延安是红色的革命圣地。83年前,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红军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到达延安,13年的光辉岁月使之成为红色革命的摇篮;他们又从这块红色土地出发将红色的种子播撒向全中国,完成了改天换地的伟大壮举。

对这块红色的土地,我早已心向往之。我曾经三次到访延安。第一次访问延安是1990年代初,当时,在国家外经贸部门工作的我随领导到西安出差,在完成了预定的工作之后,我突然萌发出访问延安的冲动。在向领导请假并获准后连夜乘汽车前往延安。夜深了,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我久久不能入睡,在脑海中不断描绘着即将见到的延安的样子。在我的心中,延安是一个圣地,是一个童话般的存在。清晨,当我睁开朦胧的双眼并将目光投向车窗外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边的黄土高原。尽管已是春末,但黄土高原上却见不到多少绿色,呈现在眼前的只有莽莽苍苍和千沟万壑。在之后的两天里,无论是在延河边,还是在清凉山和宝塔山上,放眼望去,黄色似乎是不变的颜色。从宝塔山向延河边望去,延安古城也被黄色调包围着,显得陈旧又缺乏生机。

我曾经读过茅盾先生的《白杨礼赞》,在文章中,作者对黄土高原有这样的描述:“.…..这时你涌起来的感想也许是“雄壮”,也许是“伟大”,诸如此类的形容词,然而同时你的眼睛也许觉得有些倦怠,你对当前的“雄壮”或“伟大”闭了眼,而另一种味儿在你心头潜滋暗长了——“单调”!可不是,单调,有一点儿吧?……”在延安的几天里,在我为革命先辈的精神感动的同时,也和茅盾先生文章中所描述的那样,有了“单调”的感觉。此时的我觉得延安和黄土高原一样是黄颜色的。换句话说,延安的色彩是单调的。

尽管茅盾先生最终被黄土高原上极普通的白杨树感动,并称之为“不平凡的树”,但我目力所及范围内的白杨树依然太少太少,根本无法遮去黄土高原的颜色。

在以后的许多年里,红色的延安和土黄色的延安一直在我的脑海里交替闪现着,我多希望在延安的色彩中能够出现其它的颜色。

不过,在我仔细查阅有关延安的史料后,惊奇地发现,延安也曾经有很美的颜色。

据史料记载,汉武帝时,政府曾大量移民到此戍边,包括延安在内的陕北农业经济也曾空前发展,曾被誉为“新秦中”(意为和关中一样富庶)。在东汉虞诩的《奏复三郡疏》中有这样的文字描述:“.…..水草丰美,上宜产牧,牛马衔尾,群羊塞道”。由此可见,那时候的延安地区也曾经植被茂盛,土壤肥沃,是一个可以和关中相媲美的富庶之地。

或许有气候变化的因素,我以为,更多的是人为的因素(因为移民的大量增加,以及滥砍滥伐、垦荒种地等),过份的垦荒和人为活动使延安所处的黄土高原超过其承载能力致使环境持续恶化,恶性循环更加重了环境恶化的程度。

我曾经在电影和电视里观看过安塞腰鼓群体表演的盛大场面。在感叹“天下第一鼓”的雄浑气势之余,我也被他们脚下飞扬起的黄土而震惊。飞扬起的黄土几乎将鼓手们紧紧裹在尘土之中,只有舞动的红色绸布在弥漫的尘土中顽强地展现着延安人的精神和魅力。

随着环境和生态的日益恶化,越来越严重的沙尘天气开始在黄土高原上肆虐,这些沙尘不仅仅影响着黄土高原,也影响着中国的华北和中原地区。

从延安走出的新中国领导人对延安的脱贫工作一直予以重视和支持。

周恩来总理1973年曾经回到延安视察,当看到延安人民的生活依然十分贫困时,难过地流下眼泪,非常沉痛地说,共产党人对不起延安百姓,希望延安“三年变面貌,五年粮食翻一番”。关于对不起延安百姓的说法,我也在许多国家领导人的回忆录以及回忆文章中读到类似的文字。

翻开中共党史,我们能够较为清楚地了解红军万里长征到达陕北时的一些基本情况。据史料记载,陕甘宁边区东靠黄河、北起长城,西接六盘山脉,南临泾水,东西宽约400公里,南北长约500公里,辖延安、绥德、三边等地区,面积约13万平方公里,约150万人口。1937年-1938年,在陕甘宁边区有八路军留守部队约1万人,地方非正规部队22.4万人,除此之外,还有一定规模的政府和后勤工作人员。在1940年之前,陕甘宁边区和八路军、新四军的财政支出,大部分来源于国民政府调拨以及华侨、国际友人的捐赠。1940年之后,国民政府停止发放军饷并对陕甘宁边区实行军事和经济封锁。在这样的情况下,陕甘宁边区一方面实行“精兵简政”,另一方面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著名的“大生产运动”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王震旅长率领的三五九旅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开进南泥湾进行垦荒种粮。我们所熟知的毛泽东所写的《为人民服务》一文中的张思德也正是因为烧炭而献出生命。烧炭本身就是要砍伐黄土高原上为数不多的树木才能制作成冬季取暖的木炭。

从某种程度上说,当时的陕甘宁边区看似辽阔的土地(13万平方公里)却是贫瘠的,维持其150万百姓的生活已经十分困难,更不用说保证中共领导下的几十万军队和行政人员的粮食以及物质供应。过分的征粮使陕北的百姓普遍不满,也曾经发生过“伍家的婆姨”诅咒毛泽东的事情。

“大生产运动”缓解了边区的粮食短缺问题,但也从某种程度上使陕甘宁边区的生态环境变得更加脆弱。自然灾害发生的频率进一步加大,过度垦荒带来的危害性也越来越大。

从延安走出来的中共领导人感恩延安和延安人民对中国革命做出的贡献,一直关心和支持延安老区的发展建设。但是,脆弱的生态环境以及当时的国力都无法从根本上改变延安积贫和积弱的局面。于是,延安的黄颜色一直陪伴着流逝的岁月从公元1949年到公元1999年。

从陕北的窑洞中走出的中国共产党人的继任者们没有忘记“还债”的承诺,从1990年代后期开始,在“再造一个山川秀美的西北地区”的目标指引下,中央政府率先以延安为“退耕还林”的试点,封山育林,植树种草,变当年“兄妹开荒”为“兄妹造林”。1999年是延安地区“退耕还林”的初始元年。也正是从这一年开始,延安开始以过去从未有的速度由黄颜色向绿色渐变。

2010年9月,我以中央社院学员的身份第二次来到延安参观学习。放眼望去,昔日光秃秃的山峁、沟岔,黄颜色和绿颜色相互交织着,挺拔的乔木和绿茸茸的灌木共同构成了“封山育林”十年的成果。在延安的数天里,我时时感受着延安的变化,而给我印象最深的变化就是颜色的变化。

一晃九年过去了。2019年9月下旬,我随中国作协采访团第三次走进延安,再一次感受延安的变化,也再一次体味延安颜色的变化。

2019年是延安实施“退耕还林”二十周年。一系列数据让我真切感受到延安历史性的变化。最新的卫星遥感图显示,延安把陕西的绿色版图向北推移了400公里。截止2018年,延安市共退耕还林1077.47万亩,占其国土总面积19.4%,占全国计划内退耕还林面积的2.1%,占陕西全省的26.7%;全市森林覆盖率由33.5%提高到46.35%;植被覆盖率由2000年的46%提高到了2017年的81.3%;沙尘天气明显减少,城区空气“优”、“良”天数从2001年的238天增加到2018年的315天;入黄泥沙量由1999年以前的每年2.58亿吨降为0.31亿吨;土壤侵蚀模数由每年每平方公里9000吨降为1077吨。我还注意到这样一个数据,延安在“退耕还林”前的年平均降水量大约在350mm/年,随着绿化和生态环境的改善,降水量已经提高到现在的年平均降水量530mm/年。这些数据的变化带来的是环境的变化,也是颜色的变化。今天的延安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绿色的世界。如今的这个绿色世界依然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它正变得色彩斑斓,正变得色香和果香诱人。延安苹果正成为延安的一张崭新的闪亮名片。

在我到达延安的第一天,当地的干部就告诉我,2019年5月7日,延安市被宣布退出绝对贫困,实现整体脱贫。

从延川到吴起,从吴起到安塞,我游走在延安的绿色之中,感受着延安色彩的变化。我还惊喜地看到,延河水质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尽管年泾流量并不大,但是,稳定的三类河水的水质已经让我感叹不已。

短短几天的采访活动结束了。就在我结束行程前往延安南泥湾机场时,天空中飘下了细细的雨丝。从车窗望出去,两旁的山峦完全被绿意覆盖着,薄薄的雨雾从浓浓的绿意中升腾起来,将我的视线遮住,我仿佛行进到梦境之中。

我又想起了两千年前秦汉时的延安,也想起了1930年代的延安,还想起了1990年代初期的延安,以及2010年的延安。延安的颜色从毫无生气的土黄色正变成色彩斑斓的颜色。在红色的基调上,这斑斓的颜色正变成丰收的果实和百姓的笑脸。

延安是红色的,延安是绿色的,延安是多颜色的。延安人民正挥舞着如椽巨笔在延安的大地上描绘着更加美好的图画。

古谚曰:黄河清,圣人出。流过黄土高原并从延安土地上流过的黄河正在一天天变清,而今天的圣人不是别人,正是延安人民自己。

 

                                     2019年8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