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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蛙,在梅雨里

  • 发布时间: 2020-07-09

听蛙,在梅雨里

作者:肖江 来自:http://blog.sina.com.cn/xiaojiang

原本约友人周末晚间在家中小聚,不巧的是一场骤至的雷雨将友人阻滞在路上,聚会只好取消。望着窗外依然淅淅沥沥的夏雨,忽然想起宋人赵师香的《约客》:“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翻开日历,此时的江淮地区恰好正是梅雨时节,想必也是“青草池塘处处蛙”的景象。

提到梅雨季节,自然会想到江和淮。因为梅雨季节只属于长江中下游地区。每年六月中旬到七月中旬前后,强烈的对流云团集中在江淮区域上空,形成大量的降雨,而此时正是梅子的成熟期,故称“梅雨”。

翻阅明人的诗篇,偶然看到大名鼎鼎的刘基(刘伯温)写的《五月十九日大雨》,顿时生出许多感慨。其诗曰:“风驱急雨洒高城,云压轻雷殷地声。雨过不知龙去处,一池草色万蛙鸣。”刘伯温是元末明初的政治家、军事家和文学家,辅佐朱元璋完成帝业。他的家乡为青田县南田乡(今浙江省文成县)。刘伯温写的这首诗应该也是描写梅雨季节的情景,而“一池草色万蛙鸣”更是写尽了梅雨时节江南大雨过后蛙声如潮的壮观场景。同样,宋人陆放翁的《幽居初夏》所描写的景象似乎也是梅雨季节的展现:“湖山胜处放翁家,槐柳阴中野径斜。水满有时观下鹭,草深无处不鸣蛙……”

在我的印象中,古人对蛙声似乎有着更多的感受。而今天的人们在忙碌的工作和生活之余似乎缺少了点什么。是蛙声吗?或许是一种听蛙的心境吧!

记得,少儿时代曾经读到宋人曹豳写的《春暮》:“门外无人问落花,绿阴冉冉遍天涯。林莺啼到无声处,青草池塘独听蛙。”诗人描写的是暮春时节的景致。这个时候似乎还没有到梅雨季节,因此还没有蛙声如潮带来的喧闹。而我还是喜欢诗的最后一句:“青草池塘独听蛙”。这个时候正是“听蛙”开始的时节,尽管距离“万蛙鸣”的梅雨季节还有一段距离。

北方没有梅雨时节,自然听蛙也缺少了一种情趣。在北方呆久了,特别是在大城市住久了,蛙声就渐渐成为“稀缺资源”。近年来,在我居住的小区里,特别到了夏季,进入七月之后,偶尔在小湖边也能听见蛙鸣。但是,和我记忆中的淮水左岸梅雨时节的蛙声相比,这些蛙鸣是单调和孤独的,也从来没有过“蛙声如潮”的时候。不过,能够在北方的城市之中听到久违的蛙鸣也实在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记忆中的淮水左岸淮河平原上的梅雨时节,是和蝉鸣、蛙声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淮水左岸沿淮平原向来是河湖沟汊纵横交错的地方,而生长在这些地方的除了鱼虾螺蚌之外,还有莲荷和菱角,除此之外就是各种各样的青蛙。从每年三四月份开始,当河湖沟汊水面上的冰层被春风拂去,水里的杂草在清冽的水面下摇曳生姿的时候,慢慢地就会发现一群群的蝌蚪出现在水中并嬉戏其间。时间不长,这些拥有长长尾巴的黑色蝌蚪就长出了两条后腿,不久之后,两条前腿也长出来了,而昔日长长的尾巴则慢慢退化消失。这些活泼可爱的青蛙开始练习从水里跳到岸上,再从岸上跳到水里。它们身上的颜色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在淮水沿岸的蛙大多是黄绿色,也有些黑褐色的斑纹。我想,这一切都应该与它们生活的环境有关,这些颜色对它们的生存和繁衍可以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

据说,会叫的蛙都是雄蛙。一般来说,年龄两三岁之后会进入性成熟期,就会发出求偶的叫声。如果一只青蛙叫,旁边的蛙也会附和叫几声,好像对暗号一样。青蛙叫得最欢快的时候,一般是在一场大雨过后。每当此时,就会有成百上千只青蛙同时叫个不停。如果在雨后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些此起彼伏的蛙声在一两公里之外都能听到。

据科学文献介绍,蛙的合唱并非各自乱唱,而有一定的规律。有领唱、合唱、齐唱、伴唱等多种形式。据介绍,合唱通常比独唱有更多优越之处,包含的信息也比较多,且传播距离比较远,可以吸引更多的雌蛙前来。所以,蛙类采用合唱的次数较多。

少儿时代居住的淮水左岸沿淮平原上的小镇周边到处都是水塘河沟,自然青蛙很多。进入春末后,蛙声就开始伴随人们的日常生活。特别是进入梅雨时节后,从早晨开始一直到太阳落山后的夜晚,特别是一场大雨或暴雨之后,用蛙声如潮形容一点也不过分,蛙声此起彼伏,犹如一场盛大的交响音乐会,只不过这场音乐会的主角是成百上千的青蛙。

在沿淮平原上,在梅雨时节里,除了河湖沟汊之外,大片大片水稻也已经郁郁葱葱。稻田里也是青蛙们的乐园,而生长在这里的青蛙是地道的农田守护者,他们用自己的勤劳保护着田地主人的劳动成果。

或许是贫穷的原因,也可能是长期以来的生活习惯以及环境保护意识的欠缺,当地的农民有捕捉青蛙食用的习惯。少儿时,我就经常在晚间遇见一些一手拿电筒,一手拿着口袋的捕蛙人。青蛙是敏捷的动物,白天捕捉难度一般会很大,但青蛙有一个缺点就是晚间眼睛在强光线的照射下会一动不动,在强光的照射下只能束手就擒。在集市上,偶尔可以看到售卖蛙肉的摊档,看到那些可爱的青蛙如此下场让儿时的我对这些摊主充满了怨恨。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们全家搬离小镇,到了遥远的北方城市,梅雨时节在我的生活消失了,此起彼伏的蛙声也从生活中消失了。据生活在淮水左岸乡村中的儿时朋友告知,可能是大量使用农药、化肥以及除草剂的原因,曾经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至新世纪的头十年,乡村中的青蛙也大量减少。在大量黑臭水体里几乎没有任何生物能够生存,自然也就没有了青蛙的生存之地。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青蛙还有心情进行大合唱吗?

近十多年来,随着环保力度的加大,生态环境也有了明显的改善。我也从自己居住的小区出现的蛙声中体味到了这种变化。尽管在遥远的北方城市中,也已经能够在河塘边听见嘹亮的蛙鸣。听着这些蛙鸣,我也感受到了人和自然和谐相处的快乐。

辛弃疾在《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中有这样的佳句:“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是的,只有“蛙声一片”的景象重现乡村,才能够迎来“稻花香里说丰年”的场景。这不仅是古人的希冀,也是今人的期盼,更是我们努力的方向。

尽管身处距离淮水左岸近千公里的北方,但我依然能够想象梅雨时节淮水左岸乡村中的场景。在梅子成熟的季节,在强烈的对流雨中,乡愁如无边的雨雾将我紧紧包围,让我的眼睛湿润,让我的心灵更加柔软。

我多希望,静静地,在梅雨里,在淮水左岸的田野上,听蛙。


                                       2020年7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