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寻兴安岭的大美坐标

作者:肖江 来自：http://blog.sina.com.cn/xiaojiang

对于横亘于中国东北的兴安岭，我从中学时代起就心向往之，却一直未能成行。二十年前的一个冬季，因公前往齐齐哈尔出差，偶尔在宾馆的大堂看见一幅黑龙江省地图，瞅见似乎不远处的兴安岭，心里涌动起一种莫名的冲动。终于，在公事完毕后我就踏上了一列前往漠河的火车。不巧，在返回的路上，因突降大雪被滞留在加格达奇。在朋友的建议下，我搭上了一列前往牙克石的绿皮火车。

这是一列翻越大兴安岭山脊的火车，也是一列穿行于大兴安岭深处的火车。

由于气温骤降，火车上的暖气管道出现了故障，车厢里的气温降到了零度以下。由于我出差前的准备不足，身上缺乏足以御寒的衣物，只好把卧铺上的被子散开披在身上，但仍然感觉到身上凉冰冰的。列车长看出了我的窘境，热情地邀请我到他的休息车，拿出自备的白酒和熟食给我。六十多度的白酒进入口腔后，身体渐渐暖和起来。我将目光瞄向窗外，火车的玻璃窗上已经结上了厚厚的冰花，只有窗子中间透着一小块模模糊糊的光亮。望出去，铁路两旁的森林只是一片混沌的影子。

列车一直向大兴安岭的山脊上爬去，气温也不断下降。临近午夜时，当巡检回来的列车长告诉我车窗外的温度达到零下五十多度的时候，我的心不禁地打了一个寒颤。我不由想起了大兴安岭名字的涵义。“兴安”在满语中的意思就是“极寒之处”，我终于领略了兴安岭的寒冷。

从加格达奇出发，火车缓慢地经过阿里河、甘河、可一河、伊图里河、图里河、原林、乌尔其汗，终于在第二天早上到达牙克石。

当我从牙克石再次踏上返京的列车时，回眸白雪覆盖的兴安岭，心中默念着，不知何时才能再一次造访。

在以后的多年里，尽管多次到访海拉尔和满洲里，也曾应朋友之邀到访漠河，但却没有机缘再一次到访兴安岭的深处，和兴安岭再有一次触动心灵的约会。

今年八月中旬，一个偶然的机缘，应生态作家李青松先生的邀约，我终于再一次走进兴安岭的深处，赴我和兴安岭的多年之约。

这一次的目的地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它的名字叫绰尔。

绰尔（chao er）这个地理名词来源于蒙古语，与绰尔河密切相关。在蒙语中，绰尔有三种含义：一是蒙古族的一种弦乐胡笳“绰尔”，借此形容绰尔是河波涛声音大的河流；其二是石头多的河流；其三是穿透。总之，绰尔河是水流急和石头多的河流。

绰尔河为松花江支流嫩江右岸的一条支流，发源于大兴安岭东麓内蒙古自治区的牙克石市绰源镇境内，全长约552公里，是内蒙古第二大河。

在这条河流途经的一个叫塔尔气的地方，内蒙古重点国有林业局——绰尔林业局机关所在地坐落于此。

绰尔林业局管理的生态功能区位于内蒙古大兴安岭东南部，地跨牙克石市、扎兰屯市，鄂温克自治旗。所辖地域东西长90多公里，南北宽60多公里，面积约4265.8平方公里。

我们一行从北京出发，乘飞机抵达海拉尔。和早已等候在机场的绰尔林业局宣传部长于霄辉先生一行会合后，一路向东，到达牙克石后再向东行驶一段距离，途经乌奴耳后转向南，不久就进入林区。尽管进入林区的道路有些颠簸，但对于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进入林区的访问者来说，视野范围内的景色足以让我们兴奋不已，旅途的疲劳顿时消散一空。当一条从远处绿色中奔流而来发出欢快水声的河流进入我们视野的时候，一个群山环抱谷地中的静谧小镇出现在眼前。于霄辉先生告别我们，塔尔气到了。绰尔林业局机关所在地到了。

在接下来短短的几天里，绰尔，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理名词在我的心中逐渐清晰，一个醒目的大美坐标终于在我的心中形成。

根据我查阅的资料，古代鲜卑族人在一千六百多年前就生活在我国古代东北，特别是兴安岭地区。

1980年代，在大兴安岭北部的鄂伦春自治旗境内考古发现的嘎仙洞即是著名的“鲜卑石室”，即拓跋鲜卑的祖庙所在地。

“嘎仙”在锡伯族语中是“部落，故乡”的意思，在鄂伦春语中为“猎民之仙”之意。从锡伯语的涵义中，可以推测，鲜卑族可能是锡伯族的祖先。而根据鄂伦春语的涵义也可以推断鲜卑族是擅猎的民族，而后来的锡伯族以及鄂伦春族均与鲜卑族有着血脉关系。

我们可以这样想象，一千六百多年前，鲜卑族从这里兴起，然后穿过莽莽兴安林海向西向西南进发，他们在绰尔河边停下脚步，捧起甘冽的绰尔河水痛饮一番后，回眸渐渐远去的故土，继续踏上西去的征途。终于，他们在黄土高原和华北平原的交汇处停下脚步。其中的拓跋鲜卑部励精图治，统一其他各部，终于在公元四世纪以平城（今大同）为都城建立了魏朝。

这是有文字记载以来，第一个由从蒙古草原东北部（包括兴安岭）崛起并西迁的少数民族建立起的王朝。

在历史的车轮又走过八百年后，同样在中国东北，在兴安岭的北部，额尔古纳河东岸，以成吉思汗为首的蒙古族部落统一蒙古各部，建立大蒙古国，并在1219年至1216年间，进行了三次西征。在西征的同时，又挥师南下，历经七十年征战，统一中国，建立元朝。

我们依然可以想象，强大的蒙古骑兵在西征中一次又一次从绰尔河畔经过，兴安岭茂密的森林在他们的马蹄声中渐渐远去，绰尔河边洒满了他们惜别的泪水，绰尔河的碧波漾起他们挥洒豪情的酒香。

据历史学者考证，绰尔地区曾为锡伯族原住地。在没有更多史料佐证的情况下，我们可以推论，锡伯族曾经长期生活在自大兴安岭北部到中部的大片区域，至少，绰尔是锡伯族曾经聚居和生活的地方。

当历史的年轮刻上满清印迹的时候，大兴安岭地区开始出现汉民族的身影。

被满清皇族和贵族视为龙兴之地的兴安岭及长白山地区以及辽阔的松辽平原随着满清的衰落终于成为“闯关东”人的天下，大兴安岭地区也出现了农耕和渔猎的“外乡人”的身影。

真正打破大兴安岭寂静的事件是清政府1896年与沙俄签定的《中俄密约》以及《合办东省铁路公司合同章程》（即中东铁路合同）。中东铁路的修建以及清政府在条约中承诺的“任意开采成吉思汗—牙克石之间长达六百里，宽六十里铁路两侧的林木”而使大兴安岭林木第一次遭到大规模砍伐和破坏。绰尔地区所在区域正是位于这个范围之中。绰尔千百年的寂静从此被打破了。

进入到1930年代，日本殖民者贪婪的目光也盯上了大兴安岭，绰尔当然也难逃魔掌。

自1896年至1945年近五十年的时间里，大兴安岭以及绰尔地区成为了外国掠夺者的天下。

绰尔，这个大兴安岭深处的明珠，真正为它的国家服务始于公元1958年。

六十二年前，一批从全国各地汇集而来的建设者和拓荒者走进大兴安岭，走进原始森林，来到绰尔河两岸，以艰苦的生活和高效的劳动，以高昂的主人翁精神，爬冰卧雪，风餐露宿，将沉睡千万年的原始森林唤醒并使绰尔成为国家重要的木材生产基地。

在停伐前，绰尔林业生产基地为国家建设提供了803万立方米商品木材，实现林业生产总值超过57亿元。绰尔人的名字写在了共和国历史上。

短短的几天里，在和绰尔人交谈的过程中，数不胜数的绰尔建设者的名字进入我的脑海中，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可能并不为太多人知晓。但是，三代绰尔人努力奋斗的精神却在无形中书写着绰尔的历史和大美。

让我更为感动的是，老一代伐木人的后代从采林人向务林人的华美转身。

我看过一个绰尔务林人写的新闻随笔——《那一年，我亲历停伐》，就描写了绰尔务林人亲历的那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2015年3月30日，绰尔森工公司（绰尔林业局）举行全面停止天然林采伐仪式。尽管只是一个仪式，但是，当最后一颗落叶松轰然倒地的一瞬间，在场所有的人员没有发出欢呼，也没有锣鼓喧天的场面，只有绰尔务林人向最后一次商业采伐默默的行注目礼。我也看到了作者对采伐工崔建国和检验员魏金丽的采访。他们朴实的语言让我对绰尔务林人充满了敬意。

我相信，在那样的时刻，绰尔务林人的心中会有失落，会有迷茫，会有担心和忧虑。但我更相信，在他们的心中，也正在点燃再一次创业的希望之火。从此，他们将从伐木人而变为“森林卫士”，开启一个崭新的时代。

如果说绰尔三代采林人书写了新中国建设史上大美的话，那么，在保护生态和保护大兴安岭的岁月中，绰尔务林人在发扬老一代务林人精神的基础上继续为绰尔书写着大美，并且让这种大美焕发出了更璀璨的生态之光。

从1997年大幅度调减森林采伐量到2015年4月1日全面停伐天然林，从加大森林资源保护到大力开展营造林建设，绰尔人写下了一个又一个辉煌的篇章。截止于2019年底，绰尔林业局森林面积为36.05万公顷，森林蓄积量达到4151.96万立方米。22年间，森林面积增加2.7万公顷，森林蓄积量增长1346.66万立方米，森林覆盖率增长6.72%。绰尔人的努力使绰尔的森林生态环境发生了根本性变化。

变化的不仅仅是绰尔的生态森林环境，变化的还有绰尔人的精神世界。在塔尔气小镇自由地漫步，随处可见绰尔人平和善意的笑脸。小镇整洁安静，居民安居乐业。在小镇晚间的几个市民广场上，随处可以看见市民舞动的身影，听到百姓快乐的笑语。

在敖尼尔林场一个普通的居民苗大姐家中，我偶遇从外省打工回来的苗大姐的女儿。我问她，你还出去打工吗？她告诉我，她打算留在家乡创业，如今家乡的生态环境和创业环境让她下决心留在家乡。看到她认真的表情，我有理由相信，绰尔的未来一定会在新一代绰尔人的努力下变得更美。

陪同我们参观的于霄辉先生还是大兴安岭地区著名的摄影家。他赠送给我的《绿海明珠·魅力绰尔》的摄影作品集让我认识了四季中的绰尔。

绰尔四季都是美的。当冬雪消融，春风掠过兴安岭，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竞相开放；绰尔河开河了，尽管岸边还残存着厚厚的积雪，但是，不远处的迎春花已经绽蕾，向林区的人们报告春天的讯息；绰尔的夏天是绿色的海洋，也是花的世界，更是水的世界；绰尔的秋天是灿漫和层次感分明的季节，一切都如同油画中的世界，一切都变得肃穆和宁静；绰尔的冬天有白色，也有白色中绽现的绿色，既有封冻的河水，也有冒着热气的溪流。四季中的绰尔构成了绰尔的自然和生态之美。

还有那些属于森林、属于草原的野生动物们，随着生态的改善和恢复，这里已经成为动物的乐园。对于绰尔人来说，在不经意间遇到一只鹿、狍子或是野猪是常有的事情，偶尔遭遇黑熊也已经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参访绰尔短短的几天里，我也有幸沿着绰尔河走向大兴安岭深处，走向绰尔河的支流莫克河、塔尔气河……

绰尔地区不仅有峡谷、森林、河流，还有火山地貌。近年来，经过绰尔人的努力，绰尔的旅游环境日渐成熟，每年都有越来越多的游人来到绰尔。绰尔已经获得多张亮丽的旅游名片，其中几张名片的含金量凸显了绰尔的旅游潜力。“绰尔大峡谷国家森林公园”和“雅多罗国家湿地公园”已经获批，绰尔还通过了“全国森林康养基地试点建设单位”、“中国森林氧吧”、“中国慢生活休闲体验小镇”的认证。绰尔正以其自然美丽的生态环境和奇美的自然资源向远方的游人发出邀约，绰尔的美丽面纱正在渐渐脱去，绰尔将在世人惊艳的目光里展现其动人的身姿。

绰尔的生态自然资源是优越的。如果从塔尔气出发，向西可以在大葱山温泉沐浴，在伊敏河大甩湾森林草原过渡带漫步；也可以向东在前往千峰林的途中一览“神龟问天”；还可以一路向南，仰望神奇的独秀峰，探寻传说中的老雕窝，在钓鱼台凝视奔腾的溪水，轻轻触摸玄武岩石花林，在四季冰川前沉思冥想……

我还建议你能在敖尼尔停下脚步，小住一日，住进当地干净整洁的民居。当夕阳西下之后，你可以沿着森林边的步道轻轻漫步，耳边听着绰尔河鸣溅的声音；等到太阳完全落下山之后，宁静的夜色会让你不自觉地仰望星空，也许，你会惊奇的发现，原来天空中有如此多的星星在眨眼，又有如此多的星辰离你如此之近。

绰尔是美的，绰尔人是美的。绰尔的山川森林和自然资源构成了自然界的美，绰尔人六十多年凝聚而成的精神和绰尔自然界的美融合在一起，构成了绰尔的大美。而绰尔的大美也是兴安岭的大美。

朋友，如果你去美丽的兴安岭旅行，我建议你将绰尔选为第一站，因为这里是兴安岭大美的所在，也是兴安岭大美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