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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麓山下的书院

  • 发布时间: 2021-06-03

岳麓山下的书院

作者:肖江  文章来源:http://blog.sina.com.cn/xiaojiang

在我的印象中,岳麓山实在只是一座普通的小山,如果没有其它因素的加持,基本上不足为外人道。岳麓山海拔只有区区300米,虽然借南岳衡山之名,但由于其身材过于矮小,也只能被视为南岳衡山之足——岳麓。

据说,岳麓被古人列为南岳衡山七十二峰中的最后一座。我以为,借名山之名南岳人为地为它列入七十二座峰实在太多,估计古今没有几个人能够完整地说出七十二峰来。如果是古人为了数字上的好听或好看而将岳麓山忝列进来,岳麓山就更有点“滥竽充数”的意味。

但大诗人刘禹锡曾经说过“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岳麓山之所以在历史上有名似乎与仙没有多大关系。岳麓山的扬名主要源于山下的一座书院。

从地质年代来说,岳麓山形成于3亿年前。这座山在有人类之前就已经寂寂无名了3亿年,即使有人类以后,或许是在南岳衡山出名后,这座小山才被人赋予了岳麓名称。但这个名号直到一座书院在其脚下建立起来并以岳麓的名字命名之后,岳麓山才逐渐走入天下人的视野。

当我了解了岳麓书院的历史后,我不仅感叹:岳麓书院实在是一个奇迹。

岳麓书院最终成为中国历史上名闻天下的四大书院之一,并成为世界上最古老的学府之一,与其七毁七兴的历史密不可分。

唐末五代时,智、璇二僧为“思儒者之道”,在麓山寺下“割地建屋”;北宋开宝元年(公元976年),潭州太守朱洞在二位僧人办学的基础上“因袭增拓”而诞生。北宋大中祥符年间(公元1008-1017年),岳麓书院进入鼎盛时期。公元1015年(宋大中祥符八年),宋真宗召见山长周式,对其兴学给予嘉勉,并亲书“岳麓书院”匾额。今天书院中所存明代“岳麓书院”刻石,便是当年宋真宗手迹。在周式执掌下,岳麓书院得以长足发展,逐渐成为天下四大书院之一。

在南北宋之交时期,岳麓书院遭战火焚毁。公元1165年,书院重修,并聘著名理学家张栻主教,使岳麓书院在南宋教育和学术方面的地位进一步加强。公元1167年,大理学家朱熹来访,与张栻论学,举行了历史上知名的“朱张会讲”。

这次论学吸引了八方听者,时人描述当时的盛况“一时舆马之众,饮池水立涸”。这次论学不仅让岳麓书院名声大噪,也成为中国古代文化史上的一件盛事。元代理学家吴澄在其所著《重建岳麓书院记》中写道:“自此之后,岳麓之为岳麓,非前之岳麓矣!”从吴澄之语中可以看出,岳麓书院在“朱张会讲”后正式已经成为中国历史上著名书院。

公元1194年,“朱张会讲”27年后,朱熹任湖南安抚使,再次来到潭州,重整岳麓书院。在他的整治下,岳麓书院再次进入繁盛时期。公元1275年,元军攻破长沙,岳麓书院被焚之一炬。岳麓书院数百学生参与护城战斗,城破后大多自杀殉国。

元朝统一后,极力推动书院的恢复和发展,被废仅10余年的岳麓书院又重现生机。元末,战乱再起,岳麓书院于公元1368年又被毁于战火。

明初,政府重视地方官学的复兴,并不倡导书院教育。因此,全国书院废驰,岳麓书院也因此沉寂百余年。直至明成化年间(公元1465—1487年),岳麓书院才开始逐渐恢复。

公元1432年,湖湘人士民间集资促成岳麓书院修复。公元1469年,长沙知府再次修复书院,但不久后又被废弃。

公元1494年,在长沙府通判陈刚主持下,书院恢复原貌,后经多名地方官员主持重修扩建,使得书院主体建筑第一次集中在中轴线上。书院的讲学、藏书、祭祀三大功能得到了全面的恢复和发展,并奠定了今天建筑的基本格局。

公元1507年,阳明心学一代宗师王宗仁(王阳明)来岳麓讲学。这是继南宋湖湘学派之后,岳麓书院迎来的又一次学术盛事,也象征着岳麓书院又一个学术繁荣时期的来临。

公元1643年,张献忠农民起义军进攻长沙,岳麓书院在战争中被毁。

清朝初年,朝廷对书院采取抑制政策。由于岳麓书院数百年的巨大影响,就在清顺治帝令各地“不许别创书院”的当年,湖南巡抚彭禹峰就聘请刘自主持书院教育之事,并未因此受罚。康熙、雍正年间,开始对书院持积极态度。公元1668年,巡抚周召南重建书院,基本恢复了原有规模。公元1674年,吴三桂叛乱,攻克长沙,岳麓书院被毁。公元1684年重建。公元1687年,康熙帝亲书“学达性天”匾额。在政府的大力扶持下,书院规模进一步扩大。公元1744年(乾隆八年),乾隆帝为书院亲书“道南正脉”匾额。岳麓书院在全国的地位再次得到肯定,书院发展也得到进一步发展。

清嘉庆年间,岳麓书院大修。山长袁名曜为大门撰写对联,出上联“惟楚有材”,由贡生张中阶对出下联“于斯为盛”。

公元1852年(咸丰二年),太平天国军队进攻长沙,岳麓书院又遭毁坏。随后,院长丁善庆带头率众捐资修复。1868年,湖南巡抚刘昆主持进行一次大规模修复。

清末(1903年),岳麓书院被合并组建湖南高等学堂。1926年,正式成立为省立湖南大学,岳麓书院为一院。1937年,省立湖南大学被国民政府教育部确立为国立湖南大学。

1938年4月,日本战机轰炸长沙,岳麓书院部分被毁;19414月,日机再次轰炸,岳麓书院多处被毁。抗战胜利后,岳麓书院部分建筑得以修复。

如果从公元976年开始计算,在岳麓书院千余年的存续历史中,其中被兵火和战乱毁坏的次数高达7次之多。尽管如此,岳麓书院一次又一次复兴,可见其生命力之旺盛。这也是我感叹岳麓书院是一个奇迹的原因所在。

岳麓书院的兴盛与湖湘文化的发展密不可分。如果说湖湘文化源远流长的话,那么,其中以岳麓书院为代表的书院文化是其最典型的代表。

湖湘文化既是一种独具特色的区域文化,也是博采众家的开放文化。它的精神要义表现在四个方面:“淳朴重义”、“勇敢尚武”、“经世致用”和“自强不息”。

我以为,在湖湘文化形成和发展的过程中,书院文化起到了关键作用。而在湖湘文化传播中处于领导地位的“岳麓书院”更是功不可没。

从宋到清,岳麓书院坚守着“传道而济斯民也”的信条,而不是以科举为目标的应试教育。在这种氛围的熏陶下,书院培育出了一批如游九言、彭龟年、胡大时等文化名家。大批文化大师如朱熹、张栻、王阳明等人的到来为岳麓书院成为天下名院奠定了更加坚实的基础。在近代,魏源、曾国藩、左宗棠、谭嗣同等湖湘名士深受岳麓书院文化的熏染奋发图强,推新安邦,名字写在三湘大地和中华历史之中。毛泽东就曾经这样评价深受以岳麓书院文化影响的湖南人士,“没有湖南人就不能干革命”。在中国近现代史中,湖湘人士的壮举和行为曾被大书特书。

此次,在初访岳麓书院近二十年后,终于趁在长沙出席论坛之机,我和朋友在夏雨轻洒之后的中午时分造访岳麓书院。尽管时间仍然匆匆,我还是和朋友一起徜徉在书院之中,仔细品读其中的匾额、对联、刻石以及留存的文字,也再一次被书院的氛围感染。

在书院的围墙外,我还第一次邂逅了“自卑亭”。该亭距书院仅二百米的距离。在书院前门外,一座上覆青瓦、亭角上翘的正方形亭子安静地站立在视野之中。此“自卑”非彼自卑。“自卑”出自《中庸》:“君子之道,辟如远行,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此“自卑”表达的是以谦恭卑微的态度从低处开始,脚踏实地,渐次登高的意思。

到访岳麓书院,似乎还有一个地方是不可不去的。那就是“爱晚亭”。

“爱晚”之名,出自曾任书院山长的罗典好友清代著名学者毕沅。他以亭边枫叶似火为由,借杜牧之诗“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中“爱、晚”二字命名为“爱晚亭”。“爱晚亭”也是青年毛泽东喜欢的地方。“爱晚亭”匾额为毛泽东亲自题写,可见此亭在毛泽东心目中的位置。

由于下午会议时间的安排,我们匆匆告别岳麓书院。在等车的时候,我又一次把目光望向岳麓书院的大门,书院大门的对联也又一次跃入眼帘。“惟楚有材,于斯为盛。”这是怎样的一种自信啊!千百年来,湖湘人士在湖湘文化精神的引领下为地方、为国家、为民族努力着、奋斗着。正是这样的自信,让湖湘人士“敢为天下先”,书写着湖湘的历史,也书写着中华的历史。

湖湘的志士仁人在“湖南人才半中国”、“中兴将相,什九湖湘”、“半部中国近代史由湘人写就”以及“无湘不成军”的盛誉中诠释着“惟楚有材,于斯为盛”的自信;从湘潭韶山冲走出的毛润之先生更是以一代伟人的雄才大略诠释着这样的自信!

岳麓书院渐渐在视野中远去,岳麓山再一次映入眼中。这座年龄超3亿年,又在寂寂无名中沉默了3亿年的小山终因岳麓书院的声名鹊起而成为潇湘名山。这难道只是一种巧合吗?或许,这是一次亿万年的约定!这样的一次约定就注定要相伴千年、万年,而和它们相伴在一起的还有湖湘大地以及“惟楚有材,于斯为盛”的豪迈与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