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雪

作者：肖江 来自：http://blog.sina.com.cn/xiaojiang

从进入立冬节气开始就期待着下雪。尽管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节气也从立冬一直到了小寒，眼看着进入了新的一年，却仍然迟迟不见初雪的踪影。这种期盼初雪到访的心情几乎年年如此。

或许是地球变暖的原因，北京下雪的日子自进入二〇〇〇年以后就越来越少，甚至有个别年份整个冬季都没有飘下一片雪，更谈不上大雪了。

尽管初雪迟迟不来，但期盼的心情却丝毫未减。就在即将迎来大寒节气的前一天傍晚，看着天气渐渐阴沉下来，心里又漾起一份期待；可是直到午夜时分，也不见有雪花飘落，只好悻悻然带着遗憾进入梦乡。

一月二十日是农历大寒节气。大清早，灰暗的光线挤过窗帘的缝隙将睡梦中的我唤醒，走进盥洗间，慢慢踱到窗前，拉开窗帘，窗子的玻璃上弥散着一层薄薄的水汽，透过玻璃望向窗外，外面灰朦朦的模糊不清，似乎和昨晚的天气一样，就在我失望地准备将目光收回的时候，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声：下雪啦！我急忙用毛巾擦去玻璃上的水汽，定睛望去，窗外已经呈现斑驳的颜色，隔壁邻居家的屋脊上已经变成白色；小区马路边的绿化带里也已经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白雪，只是还没有将枯草完全遮盖。

雪一直下着，只是并不大，雪花飞舞着，不慌不忙，散慢地飘着，仔细瞧了一下，大都是粉状的小雪，偶尔有几片较大的雪花夹在其中，总给人不过瘾的感觉。

匆匆吃完早餐开车出门，此时，雪似乎大了一些。打开收音机，103.9频道节目支持人正谈遇见初雪兴奋的心情。据说，京北的雪更大，许多地方已经银装素裹了。到单位后，打开手机微信，满屏都是雪景的图片，甚至有人已经在自家的院子垒起了雪人。

坐在办公桌后面，可能受初雪的影响，头脑迟迟不能进入工作状态，索性就踱到窗边，透过玻璃打亮着外面的世界。天晴时可以望见的西山已经被锁在一片混沌之中，城市也被飘扬的雪花包裹着；公路上车辆不多，缓缓地穿行在雪雾中；人行道上走着几个喜欢雪的男女，没有打伞，脚步也不匆匆，他们只是在雪的世界里轻快地走着，不时扬起头看着天空，似乎想看清这些天外来客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为什么人们总是喜欢初雪呢？”一个念头突然跳出来问我。是啊，中国人似乎天生对以“初”开头组成的词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例如：初心、初衷、初愿、初交、初战、初时、初年、初月、初岁、初婚、初恋、初出茅庐、情窦初开、初春、初夏、初秋、初冬等，类似的词语还可以列举很大。我仔细琢磨了一下，中国人之所以喜欢“初”字开头组成的词，或许关键就在于“初”字。

“初”的基本释义是开端、第一个、第一次、最低的、原来的之意。在甲骨文中，“初”字左边为“衣”字，右边是一把裁衣服的刀，可见“初”是衣服和剪刀的结合。古人也同样需要先剪裁，然后才缝制。“刀”和“衣”的结合是制衣服的第一道工序。

因为是开端和第一次，所以有好奇和新鲜之意。中华民族的祖先在创造文字的时候用极为形象的“初”字来诠释第一次和开端，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中国古人对新事物的敏感、好奇、重视和关注。

中国人对于四季就是这样。

自从有文字记载以来，中华民族的辞典中就记录下无数次四季的循环往复，但人们并没有因此而熟视无睹；相反，每一年的初春、初夏、初秋和初冬时节，仍然有数不清的人去书写和咏叹，而对这些时节里的初雨或初雪更是情有独钟。春季的第一场雨和冬季的第一场雪都让中国人感怀和咏叹，这其中的原因和理由或许只有中国人才能懂得。特别是初雪，不时出现在中国人的语言和文字中，而更多的则存留在人们的记忆里。

我想起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在淮河左岸，在淮河左岸见到的初雪。

那个时候，淮河左岸的冬天是寒冷的，也少有取暖设施，在并不保暖的房屋里最奢侈的取暖装置或许只是一只煤炉或烤火盆；在冬季，房间里的水缸和脸盆里时有结冰的时候；冻疮也经常出现在大人和孩子们的脸上、手上和脚上。尽管如此，每当冬季里的第一场雪来临，立即就会成为孩子们的节日。在漫天飞舞的雪的世界，我和小伙伴们在雪中奔跑着，嬉闹着，任雪花落进头发和脖子里，消融在额际和脸颊，待大雪将大地覆盖后，堆雪人、打雪仗是不可缺少的娱乐项目；更有趣的是和一群小伙伴各领着自己家的大狗到田野里追寻兔子留下的脚印，将在雪窝中躲藏的野兔轰起，然后在雪地上一窝蜂地追逐开来，狗吠声，叫喊声，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在欢乐的叫喊声中，忘记了寒冷，忘记了伤痛，送走了童年和少年时代。

离开淮河左岸，来到遥远的都市，对初雪的情感似乎并未因年龄的增长而淡漠，只是再也找不到少儿时的单纯和乐趣。

年龄增长了，见到的世界也大了。但是，初雪曾给予的感动却一直伴随着我。从遥远的淮河左岸到北方的燕赵之地，虽然飘雪的日子一直在减少，但初雪的模样在心里却日渐清晰。

晚饭后，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书房里，关掉房中的灯光，借着屋外昏黄的灯光，望着窗外无声飘落着的雪花，心中浮生起一种久违的心绪，这种心绪是这场雪带来的——2022年的第一场雪——初雪。

自有文字记载的年代开始，人们对初雪总是不吝笔墨去书写和咏叹。既有“残云初雪雍容甚,高下东风点乱红”和“著我瑶林琼树里,何须初雪画江干”的描述；也有“只应踏初雪,骑马发荆州”和“山晚云初雪,汀寒月照霜”的咏叹。我有时也会好奇，初雪究竟有着怎样的特质让千百年来的人们去咏叹和感怀？

静静地又仔细地观察这从天外飘来的白色精灵，它们自由散慢地飘落着，有的跌落在树枝上，有的隐没于草丛中，还有的落在地上不见了踪影，而有的已经在角落聚积成白色的雪堆。它们是轻盈的，似乎又是无声的，可分明又能听见它们落下的声音；飘落的声音是小心翼翼的，又是蹑手蹑脚的，如同一个既安静又懂礼貌的少女。

迎来了初雪，才能感知真正的冬天吧？冬天里没有雪怎么能叫冬天呢？我从心中对自己说。忽然间，我似乎悟出点什么：千百年来，人们之所以喜爱初雪，可能就是因为初雪告诉人们真正的冬天来了！只有初雪来了，才是真正的冬天。如果这是一个原因和理由，那么，初雪才是冬的真正使者！我心里这样想着就又对着窗外飞舞的雪花多瞧了几眼。

第二天清晨，纷纷扬扬的雪似乎停了，走到院中时又分明感到有凉凉的东西落在额际和脸上，看着阴沉的天空，感觉这场雪或许会持续下去。

又是忙忙碌碌的一天，一直到快下班的时候才有机会走到窗前向窗外望上一眼。此时，窗外的天空又开始飘下雪花；开始时是稀疏和缓慢的，不大一会儿就变成了纷纷扬扬的小雪花，我看着它们从不可知的高处飘落，又看着它们在漫舞中摇摇晃晃地飘向地面……

“不见早梅宁对酒，为怜初雪漫题诗。”观赏早梅对于生活在都市里的我来说只能来自摄影作品，看样子，只能在晚饭时对着飘飞的雪花小酌几杯了；只是心中没有题诗的雅兴，只能草草写上几行“为怜初雪”的文字。

初雪来了，我似乎已经看见春天已经在不远处东张西望了。